金魚的小天地

夜晚的空氣有些冷冽，飄著小雨的街道上，人們紛紛撐起了傘，而商店的光線把雨點折射出各色光芒。
妳也是傘花中的一朵，正準備穿越馬路時，在那街角的咖啡店落地窗旁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應該說…是當初熟悉但現在逐漸變得陌生的身影。
可能是沒有其他位置，不愛坐在落地窗邊的鄭號錫正端著白色瓷杯啜著。
他身穿白色的針織上衣，在這乍暖還寒的天氣一點都不覺得多餘，駝色大衣則被掛在椅背上，下半身是淺藍色的破洞窄管褲。
妳震懾於他不同於當年開朗活潑的文青，身體一僵的停下腳步佇足在那裡，和旁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形成了對比，落地窗內的那人剛好也看見妳，目光因此交匯。
妳微微瞠目，感受到胸腔裡劇烈的心跳正在呼喊他，而鄭號錫先是一愣，然後迅速起身。
他是想趕快離開妳吧？
尷尬又羞愧的感覺湧上，妳快步離開，並沒看見他為了追妳而撞了桌子，而杯裡褐色的液體灑了滿桌，他也無暇顧及。
「阿米，等等！」他有些喘氣，語氣微微顫抖。
聽見鄭號錫的呼喊從背後傳來，妳心頭一震，終究不爭氣的為他停下腳步。
雨滴一顆顆滴落傘面，沿著圓弧在傘緣匯聚然後落下，與地面接觸的瞬間四散開來。
雨聲，越來越大。
妳不敢轉過身看他，心情雖然激動，可是絕對不掉淚，那是妳最後的尊嚴。
「妳…好嗎？」他在妳身後幾公尺處問著，不敢靠近。
雖然背景很吵，但他的聲音卻清清楚楚的傳進妳耳裡，落在心上，輕撩細弦，就像湖面被丟了石子而泛起漣漪。
「嗯。」妳喉頭只發的出這個聲音，再多無法。
「我…還愛妳。」而他聲線沙啞。
幾年過去，當時的喜歡早已在他心裡成為無法忘卻的愛。
初戀，最初總是最難忘。
妳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句話，因為當時會分手，全是因為他說對妳沒感覺了。
冷冰冰的話語如刀帶刺一樣。
妳很想吼他，怪他不懂得珍惜妳、怪他辜負妳的心，但不能否認的是…妳還是愛著他，愛著這個叫鄭號錫的男人。
慢慢的轉過身，心臟的感覺像是一條溼答答的抹布被人扭轉，那被擰出的水就像妳臉上不受控制的眼淚。
妳並沒有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
「哦？雨好大，都濕了我的臉了。」妳抹著臉上的溼意，想必眼線都成了黑眼圈吧！但還是擠出笑容，故作輕鬆道。「愚人節快樂啊！」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裡，妳能看見他被打溼的頭髮和臉龐，模樣竟有幾分憔悴。
「妳都沒變，」他壓抑著情緒，眼眶泛紅，讓妳分不清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哭。「不要為了逃避自己的心，就用愚人節來當藉口！」
他有些按捺不住，稍大的音量引起路人側目。
過去的你們只要看著對方就笑的很幸福，而現在你們卻是望著對方流淚。
五年前你們都還是高中生，感情的萌芽就像年紀一樣，相當青澀。
上課的時候妳總要往右邊偷看個十來次，把他認真的樣子、打瞌睡的樣子、困惑的樣子全收進眼底再牢牢記住。
總有那麼幾次你們剛好對到眼，妳急忙的轉移視線，放在腿上的雙手緊張的抓緊裙擺，殊不知鄭號錫因為妳的反應而悄悄笑了。
然後一放學，妳就會跑到他練習跳舞的學校玄關處給他偷偷送水，妳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他其實都明白。
妳就是挑在愚人節的時候跟他告白的，萬一告白不成，還有愚人節這個理由。
“鄭號錫我喜歡你愚人節快樂！”妳一口氣說完，覺得臉紅的像蝦子。
周遭的聲音彷彿都被隔絕了，妳只聽的到自己的心跳。
鄭號錫笑的燦爛，那雙分外善良的眼睛直勾著妳的心。“這些都是妳送的吧？為了跟我說愚人節快樂而布局了三個學期？”
妳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只好愣在那裡支支吾吾的掰不出理由，還緊張到冒汗。
而他又開口，用掛在肩上的毛巾幫妳擦汗。“今天只是四月一號而已，我接受妳的告白！”
然後你們在一起了，直到他突然的提出分手。
而那是大考前兩個月。
「我不明白，為什麼…？」妳喃喃開口。
最後還是捨不得他淋雨的緩緩走向他，手中的傘替他遮去那些冰冷的雨水，然後妳試圖從他眼神中看出什麼，卻只看見他對妳的滿滿思念。
鄭號錫知道妳的意思，囁嚅著。「那是因為…因為我想讓妳好好準備考試，想讓自己成為能依靠的男人給妳依靠…。」
他越說越小聲。
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突然的就想提出分手，但是分手帶給妳的打擊讓妳在兩個月後考上一流大學，而他現在也是一個稍有名氣的舞者。
所以他不怎麼後悔自己的決定，唯一會後悔的是，強迫自己放了這麼一放可能就再也追不回來的妳。
「我沒有想在這情形下再次告白的…。」鄭號錫一臉慌張的想幫妳擦去眼淚又收回手，唇因乾澀而舔著。
模擬了無數次再次相遇的情況，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在這個尷尬的日子相遇。
眼神充滿迫切的渴望與肯定，他緊抓著衣擺，手心被凍的溼涼。「阿米…妳還愛我嗎？我現在可以給妳依靠了！」
妳的心牆因他而築起，卻也因他而崩塌，彷彿能聽見那碎裂的聲音。
妳扯了扯唇角，一方面擔心他的話是不是謊言，另一方面心早已如飛蛾撲火般的朝他撲去，為了他，葬身火窟也願意。
「從來就一直愛著。」妳回答。
一聽，他笑了，那樣子跟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一手扣住妳的腰按向自己，讓妳緊貼著他的胸膛，另一手則接過了傘柄，收放之間讓傘低了一截，然後微微一傾擋去他人的視線。
接著，久違的吻落在妳的唇上，如同那雨絲般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