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陽光從厚重的窗簾間縫隙溜進,只夠照亮餐桌及餐桌上頭的東西。
那上面擺著精緻的燭臺、一瓶插有盛開的、含苞待放的及剛結成花苞的白色百合、幾個玻璃杯、瓷具,和…一顆擺在瓷盤中的紅蘋果。
這樣的擺設乍看之下很正常,但這全是有意義的。
傳聞耶穌被釘死後,白色的百合在客西馬尼園湧現,而祂在最後時刻所遭受的痛苦煎熬滴在地上的每一滴汗都化做白色的百合。所以基督徒在復活節時會環繞聖壇及十字架擺放復活節百合,以紀念耶穌復活。
在韓國裡蘋果跟道歉的發音是一樣的,所以蘋果就代表道歉之意。
金碩珍就坐在蘋果前,面無表情的望著它們,耳機裡只有《Young Forever》重複播放著。
這首歌,他百聽不膩,也已經聽了兩年。
兩年前他有勇氣想跟著他們去到另一個世界卻意外被人救起,那之後他被診斷出有嚴重憂鬱症,強迫接受治療。
緩慢的摘了耳機,金碩珍拿起蘋果放到鼻前嗅了嗅,眼眶不可遏制的泛紅,然後手一鬆,任由蘋果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
他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才會讓好友一個一個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的生命,那宛如剝奪了他的養分,讓他成了只會呼吸的人。
他顫抖著雙手拿起那台曾經紀錄過很多回憶的拍立得想拍那百合,但燭火卻在按下快門的那刻全都熄滅了,剩下那殘留的煙霧在空氣中畫出流暢又不規則的曲線。
連朵百合都拍不了嗎…?他知道了,是希望這相機只拍他們吧?
金碩珍望了望四周,希望這裡除了自己,還有其它他希望還在的人。
就算只有一個…也好。
窗外太陽移動的軌跡造成陰影向他籠罩了過來,也使得牆上那幅畫右下角的話被光線所遮掩。
那是金南俊寫過也說過的話:要活下去。
金碩珍起身赤腳踩在地毯上往房間走去,轉身之際不小心踢到剛剛掉在地上的蘋果。
他一直都是赤腳的,因為金泰亨也喜歡赤腳走路。
蘋果一路滾到他的房門前,他伸出雙手握住那冰涼的金屬門把拉開,裡面的一切基本上不是白,就是灰白,毫無生氣。
走進去後,門自己關上了,而門扉上有著金碩珍自己製造出來的數道刮痕,像是金泰亨用鑿子刮花的鐵捲門那樣亂七八糟,但那是他發洩或是求救的訊號。
他坐在床邊,背有些駝,骨感分明的手指把玩著打火機,自焚前的閔玧其也曾經這樣過,不一樣的是後來他吹滅了。
因為他沒有勇氣和閔玧其走一樣的路。
素白的床單上擺放了六片珍珠白的百合花瓣,金碩珍用雙手小心的捧著它們,怕不小心弄破其中一瓣就不好了,接著輕輕放在地上點火燃燒。
火勢順著花瓣中的油脂蔓延,整個密閉的房間裡充滿了濃郁的花香,吸入過多的他,無力的躺在床上,不管睜眼與否,他都覺得世界正在旋轉,不停沁出的汗水濕了他額前的髮,而痛苦的掙扎時,他看見輕薄的窗簾覆蓋著的窗外,有個鳥影掠過。
百合花香會使人的中樞神經過度興奮而引起失眠,他的強烈暈眩可能也是因此導致的。
花瓣燃燒殆盡一陣子了,他逐漸才有力氣坐在床緣,想著剛剛飛過的影子,他一把掀開眼前的窗簾,但掀開後看見的不是看了二十幾年的熟悉景物,而是自己的倒影,甚至水光粼粼的讓眼睛有些不適。
金碩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一陣冰涼,這該是玻璃的窗戶竟然出現了水一般的波紋。
他愣住了,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幻覺。
是他在水裡,還是他們在水裡?
跟大家相處之後,他哭過很多也笑的不少,對他而言,那段時光都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
是該放下了嗎?是該放下了吧?總會有辦法在逝者與生者之間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的。
手機的通知聲響起,他想起父親在待會給他安排了個見面,是新的臨床心理師。
金碩珍下床,往房門走去並推開,面前是長而陰暗的走廊,牆面的圖案全是“ABRAXAS ”,一個人身公雞頭、雙足為蛇、右手持盾左手持鞭的…神。
他緩慢的一步步走在走廊上,經過紅蘋果,撫著牆壁走到底端。那裡的牆上掛了一幅畫,是隻線條有些雜亂的鷹,跟田柾國手中那畫紙和金南俊燒掉並服下的那張一模一樣,但他不知道。
端詳了許久,他總能從這圖中感受到一些什麼。
“想要出生,必然得毀這個世界。
這隻鳥飛向上帝。
這個上帝的名字,叫─ABRAXAS 。”
就快遲到了,他只好趕快離開。
房間的地板上有六張尚未顯影的拍立得,是他和那六個朋友間的連結。
被近拍的語句是金南俊所說的:要活下去;能夠感受到母愛的母親抱子圖,金碩珍當時看到這畫時只覺得應該要拍下來;紅蘋果;閔玧其的褐色風琴;鷹及被刮花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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