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的小天地

他們以為把他安置在有花的地方，他就一定會處在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但他內心充斥著的灰暗將他自己給推入黑茫茫的深淵裡，縱使百花盛開，他也看不見。
他待在這裡已經很久了，從來就沒有見過一絲光明，伸手之處盡是如墨般的黑暗，印象中自己並不屬於這裡，可是又不覺得格格不入。
應該說…他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除了他之外，這裡沒有人和動物，連一點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得十分詭異，只好呆站在原地。
時間慢慢的流逝，過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一點微弱的光線進入他的瞳孔內，有些刺目。
原來他的面前有張床，就只有一張床，可是他記得他之前怎麼摸，什麼也沒摸到。
那床是白色的，透過光線照射下，在這黑暗之處顯得發光般的刺眼。
床鋪很柔軟，一躺到床上他很快就陷入沉沉睡眠，好像累了好幾個世紀一樣，但是他卻一直作夢，睡的並不安穩。
夢裡那個人的臉孔他看不清，但是對方聲音卻在心中響起，是有點低沉又慵懶的性感聲線。
那應該是他很熟悉又很重要的人，但越想看清卻越看不清。那感覺他不會形容，就像有顆大石頭用條細線懸在那裡，隨時都可能斷裂。
褐色的風琴被燃燒的劈啪作響、汽車因為緊急剎車而發出刺耳的尖銳聲，叫人忍不住摀住耳朵，還有玻璃被撞擊然後碎裂的聲音…。
他驚醒了，坐在床沿迫不及待的汲取稀薄的空氣。
原來是夢…。
剛剛他還有看到一幅像是鷹的畫像，那鳥彷彿衝破了什麼而飛出，準備展翅飛翔。
可是相較鳥的衝勁，他倒像是一隻還飛不了的雛鳥。
當時十五歲的他一無所有，就像現在只能望著被微弱光線照明的那一小區塊，什麼也做不了。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上拿著一張有些老舊破損的紙張，上頭畫著的人像的五官和輪廓讓他終於和夢裡人連結上。
那是閔玧其，而他自己，叫田柾國。
大量的回憶朝他湧上，原本空白的腦袋因為大量資訊衝擊下而微微發脹。
原來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現在從出生到車禍當下的記憶全都清清楚楚的在眼前跑過，心裡的感覺用慌亂和不安來形容還遠遠不夠。
人死後是有可能喪失對於之前的所有記憶的，因為死亡的那一刻衝擊太大，直到受到刺激才會再次想起來。
記憶是不會被完全遺忘的。
田柾國感到萬分後悔，右手拇指輕輕撫著有些粗糙的紙張，怕不小心弄破它。
這畫是他畫的，但又為什麼閔玧其的左眼處沾染上了血跡？
心裡不祥的感覺竄起，他手心一下子變得冰涼，頭也感到有點痛。
忽然床被抽離了，床腳和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跟夢裡汽車的剎車聲一樣令人起雞皮疙瘩。
猛然回頭，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幅更大的、放在畫架上的畫像，四周也掛上了許多他趁畫中人不在時畫的肖像，身後多了一張破舊而露出黃色海綿的沙發。
不是說不再提起畫筆了嗎？
可是沒有辦法，碰上閔玧其，不畫就是對不起自己，他想親自畫下閔玧其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瞬間。
突然外頭響起隆隆雷聲，由遠而近，似乎落雷就落在附近，叫人心慌，接著下起傾盆大雨，嘩啦雨滴落在地面讓人焦躁。
擺著的畫筆好像要田柾國再畫些什麼，但他拿起了卻不知從何下筆，就像他和閔玧其那未完的故事硬生生的被寫上結局，之後的之後就沒有了。
他記得這幅畫是他要畫給閔玧其當畢業禮物的，但怎麼現在看來畫中人這麼的鬱鬱寡歡？而這悲傷是怎麼也無法用更多筆觸去變得快樂的。
他就這樣一直看著，眼睛驀地睜大，因為看見眼前的畫和燃燒的風琴畫面重疊在一起，而那情形他剛剛才在夢中見過。
手中的畫紙因為手一顫而掉到了地上，畫也開始起火燃燒。
「怎麼會這樣…？」他驚慌卻動不了。
這代表了什麼？閔玧其也死了嗎？那麼他在哪裡？死去的人不該都在同一個世界嗎？為什麼他們沒有相遇？